他是从未见过的。
  更不用说，后来没有人理他了。
  他只能够去偏僻的角落里，找各种能够找到的活物死物吃。
  最难受的时候，树叶和土他都是吃过的。
  他记得有一次，一个贵人生的妹妹在吃东西，看到他路过的时候叫住了他，问他想不想吃她手中的肉，他说想，然后她就笑得特别开心的，让人牵来了她最喜欢的狗。
  她把肉丢在地上，告诉他，如果他抢赢了，肉就给他吃。
  后来他抢赢了，然后被很生气的妹妹给叫人打了一顿。
  肉被下人丢到了湖里。
  那个时候，他很难过难受，很难受，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心情叫难过。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看着湖水里的锦鲤，看着它们白白胖胖的，游来游去……他知道，这些是不能吃的，要是吃了它们，他就会被打。
  “你怎么了？”秦瑾看着赫连舜许久不动筷子，夹起菜放进了他的碗里，赫连舜这才惊醒一般，拿起筷子就狠狠的吃了起来。
  “都是你的，慢点吃、慢点吃。”秦瑾放下筷子说道。
  其实，她之前是去过赫连舜屋子的，又冷又脏又乱，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住的地方，那时候她还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用脚踢了一下，就在墙角踢了个洞出来。
  那洞里，有小半个发霉发硬的馒头，有五六个蟑螂的尸体，有几口用稻草包好的米饭，有一些枯萎的叶子，有小半个蛇尾巴，有一个老鼠头，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不用问也知道，这大抵是赫连舜偷偷藏起来的食物。
  秦瑾目光微暗，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听话乖巧不惹事的孩子，过着如此的生活，再对比起他的那些熊得不能再熊的兄弟姐妹们，实在是让人有些唏嘘。
  “明日里，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呆在院子里，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点东西。”秦瑾看着赫连舜说道。
  赫连舜停下吃饭的动作，抬起头来，有些不安的看着秦瑾。
  很多人都和他说过，乖乖等着，等着他们回来。
  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过。
  不管是他在漆黑寒冷的黑夜里，还是茫然无助的荒院里，还是幽深寂静的深林里……这个人应该算是好的吧，没有把他丢在那些地方。
  只是这里，怕是以后不能呆了。
  这样想着，赫连舜又有些愤怒了，说好的要陪着他，照顾他，做他的母亲呢？
  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了？
  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没有生气的资格的。
  他沉默了片刻，默默的点了点头。
  秦瑾看着他的模样有些不对劲，安抚性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说道：“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应该要开始读书写字学习东西了。”
  其实，赫连舜现在才开始学这些是有些晚了的，不过她相信勤能补拙，不怕别人比自己有天赋，就怕别人比自己有天赋还比自己努力，然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一个自艾自怜、怪天怪地怪气运的失败者。
  “乖，好好待在这里，我回来的时候，教你读书习字，这样以后走出去，就不会被人交才智税了。”
  “嗯。”
  夜色迷漫，烛火摇曳，灯下的两人温馨和谐，此时，他们都还不知道，秦瑾明日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第11章 宫廷暴戾小怪物的心愿（11）
  第二日。
  秦瑾起得很早，她和人约好了，让她送点笔墨纸砚过来，以及一些不太敏感的书籍，以供赫连舜学习之用。
  因为约定的地方比较远，还很偏僻，秦瑾起床后给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就出发了。
  此时的天色刚亮，风吹在身上还是很冷的，秦瑾拢了拢衣服，往外面走去。
  皇宫里面不比其他的地方，婢女奴才们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又要时刻担心着突发事件，因此她们才会选在这个点上，早点拿完东西早点回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小道，秦瑾很快就到达了约定的地方，她看了看天色，此时离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来对方也快要过来了。
  秦瑾在这里缓步走着，一来是因为冷，想要热热身子，二来是她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可仔细想想的话，又不知道这感觉来自哪里。
  周围很安静，风吹在树梢上，总有点阴森的感觉。
  秦瑾再一次看了一眼天色，她的感觉不好，决定马上走，反正到时候再多给对方一点银子就是了。可就在秦瑾抬脚想要走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周围突然呼啦啦的围上了一群人。
  大意了。
  秦瑾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不好过了。
  她抬头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官，定了定心神，笑道：“原来是红姑姑，瑾儿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红姑姑了。”
  “是么，我看你是巴不得不要见到我才是。”红秋冷冷的睨了秦瑾一眼，笑容嘲讽。
  “瑾儿可不敢这么想，您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啊。”秦瑾模仿着原主的语气说道。
  她是知道的，丽妃手下有四人，正好对应春夏秋冬，这红秋，取秋之意，自然是丰收的意思。
  每每她一出动，底下的人无不战战兢兢的，只因这颇有诗意的名字背后往往代表着酷刑，酷刑一出，自然是会有人屈服有人招供，背后的主子，可不就是丰收了吗？
  “油嘴滑舌的，倒是小看了你了。”
  红秋上下打量了秦瑾一顿，笑容艳丽，满意笑道：“果然是长了一张好皮子，难怪能出来到处勾勾搭搭的，全然忘记了，自己该伺候的主子是谁！”
  这话，一语双关。
  明面上说秦瑾犯了错，没有好好照顾好赫连舜，暗地里的意思却是指，秦瑾阳奉阴违，没有听从丽妃娘娘的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一听就懂。
  秦瑾低着头，佯装惊恐的样子，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喊道：“冤枉啊，冤枉，奴婢今日来此，只是想……想借点东西写信回家，给家父，让他再多送点银子进来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这宫里虽然不允许女婢奴才们与外面通信，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这么做的，就算是罚，也罚得不算过分。可要是被这红秋看出，那些东西的真正用途，只怕她是别想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是吗？”
  红秋有点怀疑，不过她收到的消息也确实是，这丫头让人带点笔墨纸砚过来。
  “是的，奴婢初进宫中，有很多地方不懂，前些日子还得罪了人，被贬了下去，奴婢心中不好受，自然是想……和父亲好好的诉诉苦的，顺便要点银子打点，奴婢知道错了，红姑姑就原谅奴婢这一回吧。”
  “那些书？”红秋问道。
  “奴婢这些日子，心中苦闷，让采买部的小姐妹带了点话本，想要用来打发时间的。”秦瑾面上回答得战战兢兢的，心中却是努力想好每一种情况，以及应对的办法。
  红秋点了点头，采买部的那奴婢，她一早就派人到那边抓住了，说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是要了点笔墨纸砚以及话本一类的书。
  联想到秦瑾之前说的得罪了人，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她就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不过，她做事情向来谨慎，于是又问道：“听说你最近和六皇子走得挺近的？”
  阴暗的角落里，赫连舜身子一僵。
  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秦瑾，想要看她如何回答。
  第12章 宫廷暴戾小怪物的心愿（12）
  秦瑾是不知道赫连舜悄悄跟过来的，但是她知道，如果此时回答得不好，这红秋是绝对不会让她回去的，这宫里，要死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石头丢到水里，还会有一个水花，这地方死一个人，那是真的无声无息。
  红秋这话问得随意，回答的人就要小心头上吃饭的家伙了。
  若是回答和赫连舜走得近。
  那么，什么都不用说了，对方是丽妃的人，丽妃不喜赫连舜，自然有的是借口，把她给解决了。
  可若是回答和赫连舜走得不近。
  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一个伺候皇子的奴婢，凭什么和皇子不是一条心，只要表现出一点嫌弃的表情，虽然暗地里讨好了这些人，可是要如何处置还不是她们随她们的心意来。
  怎么回答，都是错。
  终归是她的权利太小了，才会让这些人如此为难。
  秦瑾把头压得更低了，说道：“六皇子是皇子，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奴才怎么能够和皇子走得近呢，这不是坏了规矩吗？而且、而且……而且……”
  她越说越小声，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般，不敢说。
  “大声点说，说错了话，我不治你的罪就是了。”红秋不耐烦说道。
  不过说是如此说，秦瑾并没有当真，治罪不治罪，怎么治罪，还不是这些人一句话的事情，上一句说不治罪，下一句打死的例子也没少见。
  秦瑾把头低得更低了，像是认命了一般说道：“而且六皇子乃不详之人，生来克父克母，和他靠近的人都出事了，此乃不详之照……皇上皇后乃是真龙天子、真命祥凤……他们都被六皇子克了，小的不过是个奴婢，怎么敢……怎么敢……”
  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该表达的意思还是都表达出来了。
  红秋很满意秦瑾如此识趣，她拍了拍手，说道：“是个懂事的。”
  “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好好照顾六皇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主子，若是怠慢了，娘娘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秦瑾惶恐说道。
  “也不用这么怕，六皇子极好伺候，总归是个孩子，好好管教一下，就乖巧了……”红秋说得意味深长，尤其是那管教两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女婢知道，将来定不让六皇子走上歪路，一定会好好管教六皇子的。”秦瑾诚惶诚恐道。
  “如此就好，好好做事，丽妃娘娘不会忘记你的。”
  红秋说完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秦瑾一直跪在地上，直到他们已经走远了，才抹了一把汗站起来。
  今日这事，是她小瞧了这宫里的女人了。
  那两个小太监是见不到红秋的，能把人请来的，级别不会比她的低，很可能就是原主之前得罪过的人。看来以后，要小心点行事才是了。
  秦瑾拍拍脚上的灰，这才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等人都走了以后，赫连舜才从角落里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一片死海，寂静无声，又像是一片深渊，黑暗阴沉。
  不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