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个平稳的刹车让许佳柔惯性晃动了一下，终于从发呆当中回过神来，她有点神志不清地看着面前的四层小楼，大大的“民政局”三个字让她觉得世界有点迷幻。
  “下车吧？”路航单手扶着方向盘，食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方向盘上的皮质套子，冷漠道。
  他率先打来了驾驶室的车门，拿着户口本下了车。
  许佳柔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腿上的户口本，又扭头看了眼站在车外摆弄手机的路航，接着扫过后视镜里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刚刚发生了什么？
  然而路航站在路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又和许佳柔目光相撞，然而只一瞬间便闪开了，低着头看手机。
  许佳柔见状给自己在心里打了个气，大步流星地奔向了民政局大门，路航不着痕迹的摸了摸鼻子掩着些许笑意，紧随其后，进了大厅。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再加上是工作日，因此来领证的年轻人不多，算上路航和许佳柔在内，大厅里也不过四对而已。
  两人都一头雾水的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顺利进行到了填完表等待审核的环节，她才和路航并肩坐在大厅的塑料椅子上，眼神呆滞，只有手指在无意识的敲击着手机。
  就在这时，窗口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女人的声音委屈又尖锐，“怎么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男子却寸步不让，吼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现在才知道吗？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在我之前你有多少个前夫？现在玩够了找我这个老实人接盘了？”
  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你别满嘴喷粪！我有几个前夫了？啊？我嫁给你我不亏吗？你是老实人？你在和我结婚之前睡了多少女人你自己数的过来吗？现在在这儿大言不惭地数落我？”
  男人道：“那你前夫为什么不要你了？都是过来人跟我这儿装什么冰清玉洁呢？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你配吗？”
  女人简直气急败坏：“你放屁！”
  男的冷笑一声：“李丽娟！我告诉你，老子能看上你，你烧高香就行了，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许佳柔听见这三个字立马回头去看，然而气疯了的女人却没有能让许佳柔看清脸，她把包扔在男人身上，摔出了“哗啦”一声，接着整个人扑上去开始撕打男子。
  男子也是丝毫不怜香惜玉，似乎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女人是来和他领取结婚证的，下手一点也不含糊，竟然伸手要打那女人。
  这个动作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离得最近的一对小情侣赶紧冲上去，男孩子拉住了男子的手臂，女孩子赶紧把女人拉远了一点点。女人似乎极度善战，不断用污言秽语挑衅叫嚣，让男子打她，男子也一直在挣扎着，一时间谩骂声和劝架声搅合在一起。
  这下大厅里就热闹起来了，保安人员赶忙一拥而上地扯开两个人，屋里的骚乱持续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小下去了一些，接着便有工作人员把他们俩请进了一旁的小型调解室里去，留下的其他工作人员疏散了吃瓜群众们。
  许佳柔正惊奇地回忆着刚刚的女声，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那个便宜徒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了不少，竟然也没有结婚呢吗？不对不对，听他们刚刚吵架的内容，难道是李丽娟离婚了？
  许佳柔扯着脖子想确认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可能以后对这个徒弟得耐心一些了，毕竟感情创伤对人的影响其实还是比较大的。
  然而在许佳柔认真思考的空当，路航面无表情地忽然问道：“你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什么？”许佳柔轰隆一下把飞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当认清自己的处境时，不知所措地问了一句：“我们这是在干嘛呢？”
  路航：“领结婚证。”
  许佳柔：“这是什么操作啊？”
  路航疑惑地扭头看许佳柔，蹙起的眉头表达着他的不满，“你不清楚吗？”
  许佳柔一愣，她恍惚间理解了路航的话，也懂了点路航的愤怒，曾几何时他就说过女孩子不应该拿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当自己在摄影基地那么轻描淡写地说要领证的时候，路航一定很生气，所以他才拉着自己来，实际上是想听自己认错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种！可天地良心她当时看到路航黑着脸命令她去取户口本资料的时候，她确实是蒙了呀，她不是真心的！
  不，她也应该是真心的，那可是路航啊！可事情的发展是不是有点偏离了现实，往魔幻上发展了？
  “路航，你就这么……”许佳柔本来想说嫁给我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不对，便赶紧改口道：“淡定吗？你要结婚了。”
  路航往椅子上一靠，一脸无辜，双臂环胸低声道，“我其实有点紧张。”
  许佳柔：“要喝点水吗？”说着就要起身去服务口接水喝，然而手腕却被路航一把抓住，她有点疑惑地低头看着男神修长的，紧抓自己不放的手，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条前天看到的段子——这么好看的手，不用来抓床单就可惜了。
  也不知是这句话产生的联想，还是因为和路航的肢体接触让她整个人跟烫熟了的虾子一样，红成了一片。
  “你干嘛去？”路航警惕道。
  “我……想倒杯水……”
  “12号！”忽然听到工作人员在喊号，路航干脆就着许佳柔的手腕的力道，站了起来，拉着她走向了喊号的工作人员处。
  “您好，我们是十二号。”路航礼貌地对工作人员点点头。
  工作人员是一个慈眉善目打大哥，指了指一个办公室，“材料审核通过了，你们俩带照片了吗？”
  许佳柔摇摇头，工作人员道：“那你们去拍一下吧，去对面的照相馆就可以。”
  说是照相馆，实际上是非常简陋的地方。店面里没有花里胡哨的服装，只有一个卷轴，依稀可以看到不同颜色的背景布，然后就是两架大灯，和一个邋里邋遢的女摄影师，干巴巴地问道：“结婚证？”
  许佳柔点点头。
  “快照三十五，十分钟就出来。”
  许佳柔炸毛：“这么贵？”
  几乎是同时的，电脑的喇叭里放的抖音金曲被清脆的机械女声取代——支付宝到账，三十五，元。
  路航见许佳柔正一脸惊讶地盯着自己，便抬手摸了下鼻子，低声说了一句，“拍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当预习了。”
  当路航把手搭在许佳柔肩膀上的那一刻，许佳柔的嘴角紧张的抿了起来。摄影师从相机后面出来，丧丧的晃了下手，“靠近点，女士笑一下，结婚证一辈子的事儿。”
  许佳柔脑子又轰隆一声，被“一辈子”三个字击中了心脏，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路航的方向，他感觉似乎碰到了路航的下巴，然而下一瞬便分开了，就在这个时刻，摄影师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大灯发出强烈的灯光，晃的许佳柔眼前一片茫茫的白色。
  路航迅速放开了手，掏出手机对许佳柔道：“我去接个电话。”便走出店面去。
  许佳柔坐在一张小塑料凳子上，像个雀跃的少女一般的表情地看着站在门外的路航。他今天穿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和许佳柔同款了，也是米色风衣配一件白衬衫的搭配，整个人站在温和的春日阳光之下，风把他敞开的外套下摆吹起了一些，凭空添上了那么点干净的青草气息。
  屋里一片安静，女摄影师似乎格外惜字如金，也不与许佳柔闲扯，只有摄影师熟练地哒哒哒按鼠标键盘修图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听到了打印机启动了，女摄影师看也不看打印出的照片便直接递给了许佳柔，不再理人了。
  许佳柔拿着照片半张着嘴，目光不自觉地向路航的脸飘去，当看到照片上的他微笑着的时候，自己竟然笑得比照片上的女孩子还开心。
  再回到民政局的办事窗口处，路航还在打电话，虽然他极力压低声音，但许佳柔发现似乎他那边的事情并不好处理。从早上开始，就是这样的，然而现在已经是快中午十一点了，即使再回基地应该也拍不上了。
  她看着手里的照片，懊恼的自言自语，“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嘛！”
  路航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有些疲惫的扯了下嘴角，“自己念叨什么呢？走吧，快点弄完。”
  许佳柔眨眨眼，随着路航到了窗口处，递交了照片后，便双双用手搭在窗口的小台子上，盯着透明的窗口放空。
  里面的办公人员却看笑了，递了一张收费凭证出来，“去交个费。”
  当拿到大红色的证件坐在路航的车里时，许佳柔似乎还在魂游天外，“我们俩这就结婚了？”
  正在喝水的路航却差点喷出来，他擦擦嘴角含糊地回应道：“嗯。”
  “天呐。”许佳柔皱着眉头感叹了一句。
  路航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他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便为难地对许佳柔道歉，“佳柔，抱歉，我公司有点急事可能需要我去处理，今天似乎没办法陪你拍照了。”
  “啊？”许佳柔还懵懵的。
  路航看着她的样子便绽开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算了，我和客户说一声。”
  “啊？不！不用了！那啥，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你先回去公司吧，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路航迟疑道：“那我送你回家。”
  许佳柔伸出手，“不用不用！不是，今天的事情太……刺激了，我需要和你分开让自己冷静冷静，你快走吧！”说完便下了车，然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航看着许佳柔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红色小本本，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他拧动了钥匙，半晌没拧开，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干脆顺手拨打了一个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接，是一把温柔的女声。
  路航语气颇有些急不可待，“姐？”
  “怎么了航航？”
  “我……结婚了。”
  路淼：“什么？”
  路航适时挂断电话，开着车直奔公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