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偏又从沉降的夜幕中感受到一种虚假的安详，之前勉力不去想的六分之一又浮现脑海。
  如果我们没有完成玩游戏任务，活过三天也能通关吗？林客终于还是问出了新人必问问题。
  尽管他心里已有答案，但仍不死心想确认一下。
  叶时的回答比周兆的回答更加直击要点：理论上可以，但越接近时限鬼会越着急，他们总想抓住你好好问问你为什么不认真完成任务，你可能得用生命来回答。
  林客：行。
  被别人抓着问可能还有挣扎的余地，被院长抓着问，还不如自首痛快。
  叶时完全不知道林客在想什么，提醒他：马上要自由活动了。
  苏雪开了个困头，叶时也显得有些累，但仍然打着精神，她本就很深的双眼皮险些叠成三道，是个憔悴的鹅蛋脸美人，衬衫也乱了，袖子高高卷起，像是随时准备和人干一架。
  苏雪看起来比先前倒挺拔一些，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虽然犯困，眼神坚定不少。
  三个没什么精神的来宾就这么撸胳膊摇晃地走出去。
  门外，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
  相比起之前漫长的惊心动魄，这一小时的自由时间过得可以算是温馨。小兰抱着小熊回到三楼宿舍自己呆着，林林也看书去了，小可干脆消失不见，只有大可和小鱼满脸不开心地围着三人，各自拿了小皮球和吹泡泡□□玩儿去了。
  乖得不可思议。
  就在屏幕前的观众们打着哈欠准备换个频调剂一下时，只见屏幕里瘦削的青年从一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走到三楼，然后敲响了宿舍的门。
  聊聊吗？林客问。
  【弹幕：？？？？？】
  【弹幕：虽说是已经攻略的boss，但这样上门真的没问题吗？】
  【弹幕：都快看睡着了被敲门声吓醒，以为鬼来了，结果一看屏幕绝绝子，是人去找鬼啊。】
  【弹幕：大概是小哥觉得自己找线索太麻烦了吧，微笑.jpg，我已经习惯他乱来了。】
  【弹幕：精神了。】
  咔嗒。
  门开了一条缝。
  门缝中，小兰在半身大的棕色毛绒玩具熊后，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双眼弯弯，幽幽盯着林客。
  笑得再可爱，也是只鬼没错了。
  但这恐怖的眼神并没有拦住来人，林客趁着门开，半个身子挤进宿舍。
  【弹幕：沉思。】
  【弹幕：忽然有点担心鬼。好微妙的心情。】
  林客进门后，扫视一周。
  宿舍不大，六张床，左二右一上下铺，空出的一个靠窗位做了书桌，由于孤儿院只是F级副本，世界观算不得太完善，六个铺位和复制黏贴似的，铁架床，白被套白枕头白床单。
  林客既已进门，门就没有关的必要，小兰一声不吭，爬进最角落的铺位缩在床脚，盯着林客。
  院长是谁？林客看了一圈，房间内没什么线索，干脆坐在她对面铺位上，单刀直入。
  【弹幕：这问题和请问怎么通关有的一拼。】
  果然，小兰白了林客一眼：院长就是院长啊。
  她浑身的动作也比之前生动许多。
  院长住哪？林客又随口问，他不指望有正确回答，能答就行，正确答案他来推测。从一堆托词谎话中找事实的工作他早就熟门熟路了。
  不料，小兰思路清奇，顿了片刻竟然道。
  小兰：你想干嘛？
  林客：
  林客无语，小女孩的八卦心却好似忽然起来了，她抛开小熊，四肢并用，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姿势从左侧床铺经墙壁爬到林侧身边，攀在他附近的墙上，在他四面八方一遍遍问他：你想干嘛？
  【弹幕：我觉得小朋友的问题比小哥哥精彩，想干嘛？当然是卡进院长的宿舍门了。】
  【弹幕：前条你还可以再多说一点。】
  我想让他好好睡觉行了吧？林客被缠得无奈，又担心触发必死点，回答她，你都说不出他是谁，他住哪，说明他本来就不存在。是不是这样？
  这话诛心，小兰眼眶都气红了，五指攥成爪：谁说的，他就住在办公室，和我们一样的床、一样的枕头和被子！
  【弹幕：哈哈哈哈诸位快切屏幕看院长实名懵逼！床来了！】
  【弹幕：咦，这房间之前明明是空的？】
  另一个世界，三楼走廊前，周兆有些紧张地跟在高大男人身后，双腿打颤。
  周兆此时才明白林客心理的强大，从他出现在院长面前起，就被院长周身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而对方更是一个正眼都没看他。
  用餐完毕，院长仅是把勺子轻轻搁置，起身就回到三楼院长室前，周兆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上来，又怕不跟上来出错。
  正这时，院长已将院长室的门推开一条缝，背对着他道：不用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兆心脏狂跳，抬头看去，却也愣住了。
  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院长室内多了一张上下铺的床，一张书桌和一张木头椅子。
  这作为boss的地盘也太没牌面，把周兆都看呆了，却不料到院长比他的反应还大些。
  走廊很窄，视角便拉得很近。只见屏幕中男人缓缓推开门，走进房间，躬身摸了摸对他而言过小的床铺和枕头，大手陷在枕头里足有好一会儿。
  他神情沉思，目光下垂，使得那冰冷的脸庞看着不那么骇人，碎发落在额侧，竟还有些柔和。
  接着他喉珠微微滑动一下，直起身看向门外的周兆。
  从这个直播角度看，他好似也在看着所有直播观众。
  【弹幕：我的鼻血】
  【弹幕：我忽然，好像知道答案了。】
  【弹幕：我也知道了。】
  【弹幕：嗷嗷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要妨碍我看美男。】
  【弹幕：我来解释，院长多半是活在孩子们想像中的人，本来连床都没有，刚刚小哥哥引导小朋友想像了一下，院长就有床了。从这里推理院长爱吃什么很简单啊，因为院长根本什、么、都、没、吃、过，唯一吃过的就是和孩子们共同记忆的小哥哥做的第一顿饭！】
  【弹幕：1551这么虐？？？院长现在吃的也有了睡的也有了，求求让小哥哥通关吧！】
  弹幕正讨论着，下一刻，就听院长对着周兆冷然道。
  罢了既然你来都来了，我和你仔细介绍一下我们孤儿院。
  第十五章
  【弹幕：哈哈哈哈来都来了可还行。】
  【弹幕：眼瞅院长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带着大叔来找拼图了，所以其实是小哥哥在暗中带飞全场吧呜呜呜小哥哥赛高。】
  等到周兆在院长的引领下来到活动室，坐在拼图前时，林客正抬手，在沙盘上抹出一道漂亮的痕迹。
  沙盘的木质边框上，刻满了代表无限循环的横八符号。一旁，摆放着大家搜罗的道具。
  休息了一小时的叶时和苏雪恢复一些精神，叶时甚至得空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利索许多。
  叶时看着剩下的两样道具，皮球和泡泡枪，这也是当时周兆不让她们碰的那两样，说是林客坚持要自己来。
  她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担忧：林客？
  没什么，林客又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表，顿了顿道，我在想算了，没什么。
  叶时：
  她看出林客先是有点迫不及待想进去，听完她们经验分享后，不知为什么又纠结犹豫，眉头皱在一起，神情有些古怪。
  和小兰聊过天之后，林客留出半个小时，重新将真实孤儿院探索一遍。
  在这里，除了进门墙面上的日程表不同之外，所有物品都更加破旧，墙面上偶尔还出现斑驳的血迹。
  没有找到诸如报纸、日历等和时间有关的线索道具，总之整个孤儿院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就这点来说，林客还挺佩服这群小孩，都已经黑化成这样，想像中的孤儿院却还是比现实中的孤儿院要好一些。或是他们强迫将记忆停留在好的时候。
  他转到二楼楼梯另一侧，冷不丁撞见正在用泡泡机打泡泡的小鱼。
  在弥漫楼梯的彩色透明的泡泡中，小鱼抬头看着林客，他不知在哪里玩过，满头满脸滴水珠。
  他对着林客笑了笑：哥哥，想要变成鱼吗？
  不想。林客想也不想就答，但如果你喜欢做小鱼，你随你喜欢来就行。
  小鱼微微一愣，盯着林客眯起眼。
  他呼吸逐渐加重，腹部起伏明显，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回过头噔噔噔跑了。
  时钟走到整点。
  林客捡起沙盘旁的泡泡□□，绷着眼角把它丢进沙盘。
  下一秒，他的身影原地消失。
  【弹幕：穿了穿了，直觉这两场是最难的，小哥哥撑住！】
  【弹幕：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东西是小哥哥么？比变成小熊还过分了。】
  【弹幕：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这还怎么玩！】
  只见屏幕中央，一尾鲜亮的鱼躺在砧板上，尾巴啪嗒、啪嗒在身下拍着，到处是水渍。
  林客难得地突破道德底线，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从苏雪告诉他她变成了小熊之后，林客就有不妙的预感。虽然叶时和周兆都没有变成道具，总体变成道具的概率暂时只有三分之一，但他还是觉得不舒适。
  果然，他就知道命运之神不会眷顾他。命运从来不会眷顾打工人。
  他本是揣着一颗想要暴打殷田土这个渣滓的心进入小鱼记忆，不料刚进来就要面对最惨烈的局面。他不仅成为渣滓的帮凶，还是这么痛苦的帮凶。
  只听侧耳畔唰一下划刀声。
  林客：
  他整个世界都是错乱的，两只死鱼眼凸出，右眼贴着砧板视野全黑，左眼开着一百七十度的巨大视野，看到惨白光线中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闪了过去。
  之所以没看清，是因为那东西在林客眼中就和过了哈哈镜似的，可能是鱼眼自带特效buff。
  不是说好的F级副本不严谨吗？给他一双正常的眼睛怎么了？
  一阵剧痛打断了林客的吐槽，一把刀子熟练刮掉他的鳞片，接着一下插进他腹部
  林客瞬间失声，这两种痛觉接连而来，这种扒皮抽筋、刀在肉里搅的痛感，饶是他这么个疼痛专业户都颤得说不出话。
  鱼身上腥咸冷汗逼出，粘落在砧板上，浸出一大片水渍。接着他被一只手提起来，放入一只冰冷的木盒，盖上盖子。
  林客曾作为人拿起过这个盒子，当时没感觉，现在怎么想怎么不吉利。他恨不得一甩尾巴把这棺材盖打开。
  小鱼，颠簸一会儿，只听一个陌生的男生声音道：喜欢哥哥上次给你送的气泡枪吗？
  片刻，小鱼答：喜欢。
  那再送你一样东西。
  盒盖被打开，林客眼前模模糊糊，房间内太暗了，暗得粘稠。
  他咬紧牙关不能动。
  还是不能动！
  林客僵硬身体，被迫等待着男孩的手指在除去鱼鳞的鱼身上游走，最后摸到空空的腹部，声音发紧：是小鱼吗？
  是哦，男生的声音既恶趣味又充满引诱：是不是很漂亮？干干净净，很快就能做成美味的小鱼哦，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鱼。你想不想当这样可爱的小鱼呀？他压根不害怕不能通关，做这件事也未见得是有什么意义，听那语气，纯粹是在玩而已。
  他就是想干恶趣味的事。
  林客要吐了。
  剩下的对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想呼这人一巴掌的念头，可惜仍然不能动。
  按照苏雪说的，进入记忆中后，在某个特定时间身体就能轻微活动，完成剧情。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林客这里就完全不能动，或许两人的通关机制不一致。
  过了不知多久，林客听到变态离去，感受到小鱼又一遍一遍地抚摸他，对着他自言自语，掀开他的伤口。
  接着他看到面容扭曲的小鱼划开自己的腹部。
  第一次轮回结束。
  林客是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开始第二轮的。
  【弹幕：这剧情是真实存在的？看得我要吐了。】
  【弹幕：小哥哥是不是不行啊，第一轮什么动作都没有。】
  【弹幕：第一轮正常人都在找线索，没动作不是正常？对新人不要吹毛求疵。】
  【弹幕：你管这种叫新人？】
  弹幕还没吵起来，却见那尾银亮的鱼猛然跳起，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打出一个漂亮的银弧大招。可惜鱼的视野很大，但活动程度和力气却有限，飞身而起的地方距离剧情里男生嘴角下垂的脸足有十多厘米远。
  就在弹幕纷纷可惜之中，刚抽出刀的男生却仿佛没看到鱼跳起来一般，按照既定动作往砧板走，硬生生被鱼尾扫中，脸一偏，神情一瞬愕然。
  【弹幕：中了哈哈哈！忘了这是记忆画面了，爽！】
  【弹幕：好家伙，别人安抚小朋友，你给我走虐渣剧情。】
  【弹幕：虽说没有实质性伤害，对方也是记忆体，但侮辱性极强，满足了我内心的小恶魔！】
  【弹幕：崽子生动演绎打不过也要打。】
  【弹幕：呜呜呜我温柔的小哥哥。】
  【弹幕：温柔？我笑了。妹妹，哥哥劝你少看脸，多看书。】
  弹幕爽了，林客没爽，感情上他还想再活两百年并大战三百回合，但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再让自己和小鱼承受痛苦，毕竟男生是幻影，可小鱼还在。
  怎样才能结束记忆？他的身体只有在进入记忆前期、还没被去鳞挖肠的时候能动，难道副本设定自己开场干掉这个人，替小鱼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