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很快便退出了内殿。
  “长乐，你过来一下。”
  长安一直守在殿外，并没有离开，见到长乐终于出来了，已经蹲得腿麻的长安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因为跑的太急，加上腿麻了后反应不太灵敏的缘故，他差点摔在了地上。
  “长乐，我叫你呢，你没听见吗？”
  长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见长乐居然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他心中恼怒不已，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长乐，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吗？”
  两人虽然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长安却并不大瞧得起长乐，他觉得自己在戚妄面前很有脸面，虽然做的是仆人的活儿，但算起来其实跟半个主人也差不多了。
  往常这长寿宫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由长乐一手打理，但是得了赏赐和夸赞的往往都是长安，而他在这一众宫人面前也很有体面，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谁见了他不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长安哥？
  而长乐呢，虽然也是戚妄贴身伺候
  的人，但是却不如他得脸，在这宫人们面前，也跟个透明人似的。
  他这种只会默默做事，从来不争不抢的性格，很难让人瞧得起，往常长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十分恭敬的，今天却如此慢待，长安如何能忍受得了？
  然而之前被戚妄亲口认定为是最信任心腹的长乐面对着长安的时候，腰杆子却要比往常硬上一些。
  小殿下可是说了，他才是小殿下最信任的属下，以后长安在找他麻烦，可以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有什么问题让长安去找小殿下分辨。
  这么想着，长乐的身体便站得更直了，他看着矮了自己半头的长安，缓缓开口说道：“长安，我们是奴才，主子的事情我们如何能置喙？我与主子的谈话是秘密，又如何能让你知道？”
  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只觉得长乐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太对。
  往常长乐对他哪里有这么嚣张，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这么对待自己的？
  长安心中不忿，察觉到廊下的小宫女们似乎在窃窃私语，他更觉得失了面子，对待长乐的时候，语气便有些不太客气了。
  “小殿下最信任的人便是我，我对小殿下的喜好十分了解，如果小殿下让你去做什么事情，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毕竟你不了解小殿下的喜好，告诉我的话，我还给你一些建议。”
  与有些气急败坏的长安相比较起来，长乐倒是显得十分淡定，他静静地看着对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你我同时入宫，同样是伺候了小殿下十二年，小殿下有什么样子的喜好，我未必不清楚，这是小殿下交代我的事情，那便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可以解决，现在我要去忙了，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让开，否则的话耽误了小殿下的事情，你担待不起。”
  说完这番话后，他也没有再跟长安浪费口舌，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长安被他这态度气了个仰倒，脸色青白交错，他还想再追，可到底是忍了下来，且让他嚣张两日，他倒是要看看，没了这条命，他还如何能嚣张得起来。
  然而还没有等到长安对长乐下手，长乐便离开了宫中，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长安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
  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长乐往常虽然不大受宠，可到底是贴身伺候戚妄的人，在戚妄面前多少也有些脸，他突然消失不见了，长安如何能不多想？
  不过长安也没有焦躁几天，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了长乐的去向——长乐被派出宫去，到宫外伺候李褚去了。
  知道这消息后，长安松了一口气。
  看来戚妄还是没有放下李褚，能把贴身伺候自己的人送去，可想而知戚妄对李褚有多么重视。
  不过很快长安就没有什么闲心去操心别的了，这天戚妄从玉坤宫回来，他上前去伺候，却发现回来的不止戚妄和去的那些人，还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看着那两个容貌出色的宫女，长安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小殿下，这两位姐姐是……”
  该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吧？难不成王后为了让戚妄回心转意，专门赐了他两个美人？
  戚妄穿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帽檐上滚了一层白绒绒的兔毛，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大半都被披风遮住了，只露出了红润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他抱着汤婆子站在那里，听到长安的话后，戚妄淡淡地开口说道：“这是母后赐给我的两个宫女，专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的。”
  长安闻言，顿时便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道：“小殿下，奴才从小便跟在您身边伺候着，您的喜好奴才全都知道，是奴才伺候您伺候得不好吗？怎么要她们来伺候？”
  主子身边的一等宫人就只能有两个，贴身伺候主子的可以说就是半个主子，身份地位有别于其他的宫人，往常伺候戚妄的是他和长乐，他可是戚妄身边一等一的红人，现在被人挤下去了，他如何能甘心？
  长安还想说些什么，结果没有等他开口，戚妄便直接打断了他。
  “我觉得你伺候得不太好，正好翠微和和绯红都是母后身边的得用人，我瞧着她们很好，伺候我正好。”
  长安的脸都白了，颤声说道：“小殿下，若是她们两个伺候您了，那奴才呢？奴才该做些什么？”
  戚妄扫了他一眼，说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长寿宫这么大，活多的很，不伺候我也能做别的，不是非得要伺候我的。”
  去做别的事情
  能跟伺候小殿下一样吗？一等宫人能跟四等宫人一样吗？
  长乐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戚妄却懒得继续跟他浪费口舌了。
  “我累了，翠微，绯红，送我回房休息。”
  翠微和绯红齐齐应了一声，护送着戚妄回房去了，长安还想继续追上去询问，结果却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心急如焚的长安瞪着拦住自己的侍卫，大声说道：“裴宸，连你都要拦着我吗？”
  裴宸神情冷淡，却并没有让开的意思：“长安，小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想你伺候，身为奴才，你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长安仍旧气不过，气呼呼地开口说道：“凭什么？一定是有人在小殿下跟前说了什么，我对小殿下忠心耿耿，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一定是有小人陷害我，不行，我要去跟小殿下说清楚。”
  他打从一进宫做的就是一等宫人的活计，在这长寿宫，他被人顺从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若是没有一等宫人的身份，长安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会遭遇什么。
  他还想继续往里面冲，但是裴宸却死死拦着他不许让他进去，见长安执迷不悟，裴宸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重了。
  “长安，记得你的身份，小殿下是主子，你是奴才，不管小殿下做什么决定，你都没有资格质疑小殿下，你明白吗？”
  裴宸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原本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又有什么资格跟戚妄说些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戚妄？
  认清楚现实之后，长安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调整好情绪，抬头看向裴宸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冲动和气急败坏。
  “裴侍卫，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我伺候了小殿下十几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裴侍卫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
  裴宸深深地看了长安一眼，看到他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似乎真的是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不会继续犯下去了，裴宸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知道就好，今天你的情绪不对，不适合继续当差，还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去。”
  长安点了点头，知道裴宸不是那种多话的性格，他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一等宫人是有独立房间的，虽然不大，不过倒也干净整洁，比其他宫人的房间好多了。
  长安回了房间后，险些没忍住脾气将房间给砸了个稀巴烂。
  戚妄简直欺人太甚，他难道真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不成？
  “你不让我好过，那就不要怪我了……”
  ***
  最近刚刚下过雪，天气比往常要更冷一些，靠近皇城的一座小四合院中，穿着薄棉袄的高大男人推开了房门，便看到了正在院子之中打扫卫生的年轻男人。
  他似乎已经在外面忙活了挺长时间，头上都有淡淡的热气往外冒，看到那个从门内走出的男人后，年轻男人笑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喊了一声：“李公子，您起来了，是否要用早膳？我给您端进房间里。”
  李公子，也就是李褚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去灶间吃就好。”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长乐，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罢了，担不起公子二字，你叫我李褚便好。”
  长乐摇了摇头，说道：“李公子，您这便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是小殿下派来照顾您的，又怎么能直呼您的名字？若是小殿下知道了，定然不会饶过奴才的。”
  听到他提起小殿下，李褚脸上的神情瞬间柔软了下来，他轻声开口说道：“戚戚他好吗？在宫里的日子他习惯吗？他吃惯了我做的饭菜，不知道习不习惯宫里面那些人做的饭菜，现在已经入了冬，他那么怕冷，一个人不知道能把不能熬得过去……”
  听完了李褚那些絮叨后，长乐说道：“李公子，这些便不用您操心了，小殿下在宫里长大，宫人们伺候他甭提多精心了，宫里大厨们的手艺很好，小殿下每顿都要吃两碗饭，最近都胖了，长寿宫日夜烧着地龙，小殿下在殿内都穿着夏衫，应该是不冷的。”
  李褚：“……”
  第351章 亡国小王子
  见李褚不说话,长乐笑了起来，温声说道：“李公子,你真不用担心，我们家小殿下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光是伺候他的人就有几十个,阖宫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小殿下是最受宠的？我们小殿下在宫里的待遇是头一份的,就连东宫太子殿下都比不上。”
  停顿了一下后,长乐又继续说道：“失踪的这三个月,我们小殿下可是吃了太多的苦了，原本他身体就不好，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可把王上和王后心疼坏了,每天变着法子让御厨给他补身体，太医院给开的药膳什么的那是流水一样地往长寿宫送，就这，我们殿下也不过刚刚恢复了一些罢了……”
  李褚：“……”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叫长乐的人说的话意有所指,这是责怪他在宫外这段日子里没有好好照顾好戚妄吗？
  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长乐又继续说了下去。
  “李公子，您别误会，我说这么多自然不是指责您没有照顾好小殿下，站在您的角度，您已经将小殿下照顾得很好的,但是山中的条件到底是比不上王宫的，这种差别是无法弥补的，您也别放在心上，我们都很感激您救了小殿下，不会说因为您先天条件不好没有能让小殿下过上好日子而责怪您的。”
  李褚：“……”
  长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到的事实确实是这样子的。
  原本李褚还因为这三个月对戚妄无微不至地照顾而沾沾自喜，可是被长乐这么一说，他却感觉自己的照顾根本就不是照顾，而是虐待了。
  是他让齐国千娇万宠的小殿下受了委屈。
  李褚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不过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是我的错了，只是当初在山中的时候，戚戚适应的一直都很好，他也没有说过什么，我以为我将他照顾得很好……”
  长乐笑着说道：“我们小殿下心地善良，虽然当初失忆了，但是本性却没变，以我们小殿下的性格，就算是不习惯，也不会说些什么的，他向来都是体贴人的，我伺候了小殿下这么多年，就算有什
  么地方不妥当，我们小殿下也从来都不说的。”
  李褚：“……”
  这是把他跟下人相比较了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费的那些心力轻飘飘地便掀过去了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然而长乐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寻求他的认同。
  “李公子，您也跟我们小殿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小殿下的性格您应该知道的，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李褚脸上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
  他还能说什么？
  “你说的对，我有些饿了，先去灶房吃东西。”
  说完这番话后，他也不等长乐回答，便脚步匆匆地朝着灶房的方向走了过去，看他的背影，似乎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到这一幕后，长乐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不过很快便又隐没了笑容，低下头继续忙活了起来。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受不了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早晚会知道他跟他们小殿下的区别。
  齐国的王室成员都是十八岁才成婚，这个规矩整个齐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小殿下才十六岁，哪里能嫁人呢？
  如果不是他们的小殿下年纪小又受伤失忆了，那他是百分之百不会看上李褚这么一个猎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