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宴无可奈何地看着视线右上角的这几行白色小字。
  新人主播惨，这是理所当然的，系统也曾经警告过他，说直播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很冷……
  可也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吧！所有的数字居然都是鸭蛋！
  哦，不对，那个“直播持续时间”倒是一直在走的。要不是这个时间在走，沈清宴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系统界面突然卡死了。
  其实他内心深处有点希望系统界面真的卡死了，不然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过凄凉了……
  沈清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系统界面上转开，当做仿佛真的有人在看着自己的直播一样，微笑着在心中对“观众们”说道：“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我是主播沈清宴。”
  这个自我介绍刚刚做完，沈清宴的眼前就立刻飞过了一行白色的半透明弹幕：
  “主播加油！主播好帅！主播最棒了么么哒！”
  现在居然有人在看？沈清宴心中一喜，立刻往“直播观看人数”那一栏中看去，却愕然发觉目前的观众人数依然是0。
  ……既然是那样，能发送弹幕的人显然就只有一个了。
  “系统……谢谢你的弹幕。”沈清宴默默道：“不过还请你不要再发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更加凄凉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同情地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沈清宴装作没有看到系统发送的表情，长长吐出一口气，收拾心情开始准备今天要做的菜肴。
  说是“菜肴”，其实更应该叫做甜品，沈清宴今日特意将直播的位置挪到厨房外，就是为了配合所做的这道菜。
  沈清宴现在住着的无名山头虽然只是苍华派千里山门中很不起眼的一个组成部分，四周的风景依然足以称得上秀丽。就在被称作厨房的茅屋不远处，有着一泓碧玉般的池塘，池塘的一侧斜斜生着一株老树，满树的桃花四季常开，纵使夏日炎炎，依旧缀着一树的浓粉轻白。
  今日要做的这一道甜品，就是以满树桃花作为主料。
  整筐的桃花早已备好，成朵的花均都弃了花萼花蕊，只取花瓣洗净晾干，以白纱裹上细细绞出汁来，浅粉的清芬便积了满满一碗。雪白的糯米粉与澄粉被搅拌匀了盛在白瓷大碗中，将桃花汁液徐徐倒入后，原本干净的白上便染就了深深浅浅的粉红。
  薄片样的冰糖被裹在纱布中缓缓碾碎，散落成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细碎雪片，以勺尖挑起一点甜香，均匀地洒在满眼诱人的浅粉上，桃花的精魂便依托着冰糖的香甜气息渐渐复生。
  指尖捺住那动人的颜色，将粉色的面团一次又一次地搅拌与揉搓，在渐渐弥散开来的诱人气息中，本来粗细不匀的粉团一点点变了形状，如同美人梳妆，胭脂淡扫，成型之后的面团凝如牛乳般，无一处不均匀，无一处不细腻。
  轻轻揪下一点，五指灵活地一掐一捏，小小的面团便赫然开成了一朵桃花，再用木刀刀尖稍稍一刻，桃花上便又生出几丝花蕊来。
  一旁的案几上已放上了青竹笼屉，浸了清水的纱布铺好之后，朵朵的桃花便在纱布上飞快开满。
  厨间灶火烧得正旺，盖了笼盖的笼屉刚一放上，就腾出点点的蒸汽来。沈清宴弯腰照料了一下灶火，确认再无疏漏之后，才终于略略松了口气。
  他盯着自己的直播页面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该不该打开：万一打开之后里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该怎么办？！沈清宴做菜的时候就一眼都没有敢往直播间里看，就是怕被太过凄惨的现实打击到而影响发挥……不过现在糕点既然都已经做完了，不去看一看直播间里的情况好像也说不过去……
  就这样迟疑了许久，沈清宴终于一咬牙一跺脚，把自己的直播间页面给打开了。没想到界面打开后刚看了一眼，沈清宴就被那密密麻麻的弹幕数量给吓了一跳。
  卧槽！什么情况？明明直播间里刚才还是空无一人的！
  怎么做个菜的工夫，弹幕总数就已经达到了数百个……
  这些弹幕不会都是观众发来骂他的吧？
  沈清宴不由得忐忑地想。他又看了一眼观众人数，发现直播间里满打满算也只有23人……以这样的数量足足撑出了几百条弹幕来，不是在疯狂diss还能是什么……
  沈清宴绝望地想着，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后方才打开弹幕列表。本来他都已经做好被喷得一塌糊涂的准备了，没想到一看弹幕之后，居然只有寥寥数十条是多名观众发的，内容无非是“舔舔主播的颜值”、“主播这是做的什么”之类，唯有一名叫做“道法恒昌”的观众，以足足三百二十七条弹幕横扫六合，硬生生靠着自己一人撑起了弹幕界的大半江山……
  这人究竟发了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弹幕？
  沈清宴心生好奇之下，将历史弹幕的记录栏调出来拉到最底，开始一条一条地逐一查看。
  起先的几个弹幕都是别的观众发的。
  竹：“哇，看我捕捉到了什么？一个崭新的新人主播！主播舔舔舔舔~”
  子书辞:“作为一个耿直的颜狗，我决定把这个直播间收藏下来……”
  算算时间，大概是直播刚刚开始不久，他正在全心全意地拧桃花汁。这段时间的弹幕不仅寥寥无几，而且基本上都是这类内容，直播间里充满了祥和的气息。等到了他开始碾冰糖粉的时候，“道法恒昌”突然出现，弹幕才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
  此人似乎同样是一个修真之人，因此对“不求上进”的沈清宴极端看不顺眼，发送的第一条弹幕就显得怒气冲冲。
  道法恒昌：“哼！不务正业！”
  道法恒昌：“好好的修真之人摆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人现眼！”
  道法恒昌：“主播真的是修真的吗？为什么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灵气？”
  道法恒昌：“你其实是别的频道派来卧底败坏我等修士名誉的吧！”
  道法恒昌：“我已经向平台举报你了！想不到你们在其他的方面竞争不过，居然使出这等阴谋诡计，其心可诛！”
  这一连串的弹幕看得沈清宴哭笑不得。讲道理，他也不是不想直播别的啊，这不是条件所限没有办法吗！因为这个被举报也实在太冤枉了吧！还别的频道派过来的卧底……卧底会混得像他这么惨的吗！
  沈清宴愤愤不平地往下看去，这时他发觉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和道法恒昌相同的心态，很快就有人看不惯出来怼他了。
  青禾淡淡：“人家主播显然只是个刚刚修行的小新人……什么阴谋诡计，楼上的不要被害妄想症那么严重好不好？”
  道法恒昌：“口口口口口口口！被害妄想症？我看你才口口口口口口口！”
  道法恒昌：“口口！口口！你们这群口口口都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道法恒昌：“口口你的口口口口口口口！！！”
  沈清宴瞬间被这一大堆口口弄得眼花缭乱。
  说话的这人其实只是简简单单抱怨了一句而已，谁料到“道法恒昌”立刻就像是被踩了一脚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哗啦哗啦地发出来了一大堆弹幕。从那些成片成片被屏蔽的字眼里，沈清宴十分艰难地才能寻找到一些能看懂的信息，然而那些字眼不是名词就是助词，在不知道被屏蔽内容是什么的情况下，压根就不具有任何意义。
  好不容易翻到了几条没有被屏蔽的信息时，这些弹幕却已经与之前的吵架完全无关了。
  道法恒昌：“……主播这是在做的什么？”
  道法恒昌：“这么巧的手，去做个炼器师或是炼药师岂不是相得益彰，为什么要做这等毫无意义之事……”
  青云：“楼上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主播口口口口口口口，是个口口口口，一定会被平台严惩不贷么！怎么突然就不骂了？”
  路过的一只圆：“肯定是收到平台反馈了！怎样！难道你就不许修真界主播有小新人么？！”
  之前被道法恒昌疯狗般的气势吓到静默的观众们此刻纷纷出来痛打落水狗，沈清宴数了一下发送弹幕的观众，发现直播间里仅有的23个人里就有足足22个在怼他，可见此人有多么能拉仇恨。
  沈清宴突然就不好奇那些被屏蔽的弹幕里究竟都在说些什么了……
  系统这时悄悄凑到沈清宴的耳边说：“主播，我有权限可以解锁这些被屏蔽的内容哎，主播你要不要——”
  “不要。”沈清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系统的话，他一脸坚定道：“我要做一个好好直播、天天向上的五好新人，绝不会去利用权限做一些投机取巧的事！这种提议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系统顿时被他十分正直的发言折服了，满脸佩服地沉默了下去，还不忘在界面上给沈清宴贴了一朵大红花。
  沈清宴：……这红花是做的表情包吧？怎么就能丑到这种地步……
  望着被那朵大红花衬得无比辣眼睛的历史弹幕，沈清宴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啪地把界面关掉，刚刚将实时弹幕打开，就意料之外地被满屏五颜六色的弹幕糊了一脸。
  刚刚看了历史弹幕的沈清宴下意识地以为是“道法恒昌”又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和谁撕起来了，想不到定睛一看，唰啦唰啦飞过去的弹幕大多都是这些内容：
  “主播在做什么好香啊我承受不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好闻！主播难道是在直播开丹炉吗？看这个香味起码是渡劫金丹吧……”
  “闻到这个香味为什么我突然饿了……我已经辟谷很多年了啊！我怎么可能还会感觉到饿……”
  看到这些弹幕后，沈清宴感到十分疑惑。
  香味？为什么这些观众还能闻到香味？现在的直播间这么先进的么？
  但眼看着类似弹幕越来越多，甚至有些离谱的猜测说这种香味是在炼制邪派法宝迷魂桃花障，十分担心自己被再次举报的沈清宴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大家不要胡乱猜测了，我只是在蒸一些糕点。”
  没想到话一出口，眼前的弹幕顿时空了一片，在长达几秒钟的静默后，又是一片弹幕嗷嗷叫的飞过去。
  “主播的声音好好听啊！！！”
  “人美声音也美！！！嗷主播怎么能这么棒我要昏过去了！！！”
  甚至还有人因为这句话打赏了他一些铜钱……
  一脸懵逼的沈清宴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渐渐的达到了八十多，正在向着三位数飞快前进。
  面对着满眼撒泼打滚求开笼的弹幕，沈清宴心算了一下时间，语气十分温柔地道：“你们不要妄想了，现在桃花糕才刚刚蒸了不到一刻钟，拿出来根本就不能吃，你们就先闻闻味道吧。如果实在馋的不行，就啃啃手指好了，乖。”
  弹幕们：……
  他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冷酷的话！！
  “主播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啃手指有什么用！我已经连营养剂都拿出来吃了好几管了！可是营养剂又没有味道！我还是好饿呜呜呜呜呜呜tat”
  “辟谷丹也一样没味道啊……我也好饿啊呜呜呜呜呜呜……撒泼打滚求开笼qaq！”
  令沈清宴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条弹幕的发送人赫然缀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道法恒昌……
  这人根本就不要脸的吗！！进可屏蔽退能卖萌，他在弹幕界已经彻底无敌了吧！
  沈清宴被此人的善变惊吓到了，为了安抚对方，他想了想说：“虽然没有办法现在就开笼，但是还剩下一些桃花，我凑一些材料，应该可以先煮一些桃花粥……”
  ——桃花粥！！！
  粥什么的应该煮的很快吧！！
  弹幕顿时一片热泪盈眶狂喜乱舞。沈清宴看得一笑，正要出门去取些剩下的桃花来，却忽然听到屋外之上的云层中，传来了一阵极其耳熟的笑声：
  “姓沈的！喂！你今天又在这儿做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家亲爱哒发射的深水~~爱你一辈子么么么?(?>?<?)?
  第4章
  他们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沈清宴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他先前就担心过直播时会有其他人莫名其妙地跑出来搅局，因此特意选在了午课的时候开启了直播间。这个钟点时大部分弟子应该都会在传法殿里听长老们讲学，这两人居然会放弃讲学的机会而跑出来找他麻烦，实在是出乎了沈清宴的意料之外。
  站在门口处，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关掉直播间，毕竟“新人主播直播被羞辱日常”的这种爆点沈清宴一点也不想要……
  然而就在他犹豫了这么一两秒钟的当口，那两名不速之客已经大大咧咧地降下飞剑，不请自来地一脚踏入了直播系统的录制范围里。
  “哟！我们的沈大厨今天又在煮饭啊？”
  大概是闻到了桃花糕的香气，那人说话的声音立马就高了数个八度。他站在那里，跟看稀奇似的瞅着沈清宴：
  “闻着味道居然还不错？我们昔日的沈大师兄做厨子倒还真有几分天赋嘛！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有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当不成，落到泥地里成了没用处的杂役，适应的倒真是快得很！”
  “哈哈哈！毕竟这有些人天生就是个贱骨头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