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起身走近楚修远, 放低音量，低沉的嗓音里仿佛压抑着怒火：“门口等我。”
  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楚修远，深沉的，凌厉的，又似乎比寒潭更深邃, 楚修远被盯得不知所措，被宋煜轻推一把，靠在门框上看宋煜转过身的侧影。
  他在生我的气？对我失望了？楚修远皱眉，后牙下意识越咬越紧。
  教室里的同学们在楚修远和谢一柏闹翻后就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谢一柏没精力再去管课堂纪律，窃窃私语变为了更加嘈杂的交谈声，吵吵嚷嚷。
  “嘿，宋煜这是想干什么？”
  “估计是想让楚修远给谢一柏道歉吧……”
  “道什么歉？”
  “他上课玩手机，还把谢一柏手机踩坏了，不该道歉？”
  “凭什么啊……谢一柏不也把他手机摔坏了。也没见谢一柏道歉啊。”
  就楚修远该不该向老师道歉，两方观点互不相让，眼见屋顶都要被掀翻了，下一刻，宋煜一句话，又让整个空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只见宋煜郑重地朝谢一柏鞠了一躬，掷地有声，声音又沉又稳：“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上课玩手机的确不妥，故意摔坏您手机也不对，我代楚修远向您道歉。”
  整个教室，都被宋煜的举动惊呆了，宋煜居然代楚修远道歉？
  楚修远惊讶地睁大眼睛，宋煜到底什么意图？抽吸一声就要上前阻止，宋煜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抬手打断。楚修远愣在半路，硬是没再向前迈步，可心里却跟堵着个气球，又闷又胀。
  他犯的事情，居然要宋煜给他道歉？
  在楚修远看来，向那人渣道歉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宋煜态度非常诚恳，可谢一柏并不买账：“他的错误，为什么要你替他道歉，你是他什么人？我凭什么接受？”
  谢一柏气狠了，不愿意大事化小：“他那种野蛮的，恶劣的暴力行为，你想用一句道歉就敷衍我？”
  楚修远也闹不明白，明明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居然要宋煜朝谢一柏低声下气，这一瞬间，楚修远悔得心揪成一团，从没那么恨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宋煜轻笑一声，依旧谦逊温和，刚才看向楚修远的阴沉一丝都找不到：“因为我相信您的气度和阅历。”
  高明的反讽。
  咦？楚修远刚还因忐忑而失跳的心，瞬间跳出了期待悸动的频率。
  听似高度赞扬，实则给谢一柏戴上一顶高帽，用意绝不简单。
  但谢一柏常年自信心膨胀，竟真的以为宋煜在夸奖他：“我阅历是高，但我在学校教书几十年，却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劣的学生！我有气度也要看对方配不配。”居然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除非他亲自和我道歉，向我鞠躬，不然这种狗改不了吃屎的学生，就要让全院甚至全校都认清他的真面目。”
  楚修远心里愤怒的小火苗还没熄灭，怒气又如扔向火苗的木炭，噼里啪啦瞬间充满胸膛。
  我特么要不是你摔我手机又不给我交代，我能以眼还眼？你是老师你有理？你脸上褶子多你自信？
  可刚要张嘴又捏紧拳头忍了下来。
  “您和楚修远的私人财物都受到了损害，我很遗憾。”宋煜的声音不温不火，古井无波，“但您的气度和阅历应该告诉过你，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一柏脸色立马黑了两分。能闹到两人撕破脸，分明就是双方都有过错，你既然气度一流，怎么能和楚修远闹起来，宋煜分明是借道歉之名行责问之实！
  谢一柏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么多铺垫，醉翁之意不在酒，宋煜实际是来给楚修远讨说法来了！
  楚修远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瞬间烧出了其他味道，惊喜的，甜蜜的，原来宋煜没有生他的气？低头，被怒火烧紧的嘴角突然绽出个轻笑。
  谢一柏脸沉了好几秒都说不上话，宋煜指向何韵儒：“希望您能和处理与这位女生的争执一样接受我的道歉，我们互相体谅，争取尽快继续上课，别让同学们多等。”
  轻轻浅浅几句话，效果却比眼睁睁看着楚修远动粗还让谢一柏憋屈。他不接受道歉就是不体谅？居然拿全班学生来威胁他？道义绑架？
  但宋煜表现得非常诚恳，说话温温润润，态度端端正正，谢一柏火冒三丈却发不得，因为他没理！
  老师不上课，在课堂上和个学生吵架，别人道歉了你又不接受，反倒显得他无力取闹了。谢一柏呼哧呼哧，更胸闷了。
  底下的学生们也纷纷讨论。
  “也是哦，既然宋煜道歉了，楚修远也没再生事，说明人家是想解决问题的。楚修远又不是没损失，谢一柏却还要追究，未免太小心眼。”
  “老师，双方各退一步好好上课吧。”
  “老师，我们过来是学习的不是看你和别人吵架的！”
  “对呀！别人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气度不是很大吗？”
  “一节课才45分钟，都过去一半了，课还上不上？”
  反了！这群学生都反了！从没遇到过几十个学生一起造反的，一群畜生。谢一柏硬生生憋了一分钟没说话，憋得眼红脖子粗。
  都怪这宋煜，全都反了！
  对着谢一柏怒发冲冠的模样，宋煜温温润润的表情都没变过：“老师，上课吗，我们会遵守课堂秩序的。”
  谢一柏重重扯了两下脸皮，不得不在十几个学生的意见声中妥协：“坐回去，上课。”说得不情不愿。
  宋煜转身朝他第一排门口的座位走去，边走边朝楚修远眨了下眼。楚修远双眼眯起，忍不住荡出个笑。
  可谢一柏连续被两个学生摆了一道，他膨胀的自信心能甘心？“的确不值得为了你这种没教养的学生浪费我们的上课时间。”看见楚修远居然还笑得出，手指楚修远，“你怎么还赖在这儿？我的课不欢迎你，你没资格上。”最后还要贬低楚修远一把。
  我都不打算搞事了你还骂我没教养？三番四次被一个老头侮辱，楚修远跟变脸一样，笑容收的无影无踪，脸立马板得死沉死沉，开口又要把事情搞大，可一想到宋煜好不容易把局面稳定下来，还因此朝那个老不死的鞠躬道歉，又不想让宋煜的努力白费，憋得楚修远嘴巴抿紧成一条缝。他抱胸靠在门框上，手指紧紧抠着手肘，不抠紧他生怕一个忍不住直接给那老头一拳！
  老子特么今天犯太岁遇到你！
  宋煜要不在我揍死你，便宜你了！
  宋煜也在一瞬间阴沉了脸庞，他举起右手，转身面向谢一柏，声音陡然冷得像是刚从北极冰川里撩出来：“老师，我想申请离开教室五分钟。”
  “干什么？”谢一柏反射性问了一句。